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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界/征文

追忆爸爸——一个爱的深沉的人

作者:一泓 日期:2021年01月26日 浏览:1054 原创

爸爸老段去世已十八年了

对这个世界来说,他是一个充分活过五十九年、生命戛然而止、没来得及尽情享受晚年天伦之乐的人,用丰富而跌宕的经历和实际创造在这世上留下了印记。

对这个城市来说,是在一个领域既开疆拓土又深耕二十年的主要负责人,带领团队创造性地把工作做到极致是他的奋斗目标,他经手的两个领域都曾在全国推广先进经验,他是一位山东省劳动模范。

对家人来说,他是至亲挚爱。六十年来,他以一种独有的精彩,在家在妻女在亲友身上,打下深深的烙印,让我们一想起他,就会在泪光中露出笑容充满勇气。

对于我,爸爸集合了慈父恩师、忘年交、给我托底的人……所有这些身份。

爸爸身世复杂高级别干部南下前把孩子送养,幸运的是,养父母视同己出,爸被当作亲生儿子养大并受到良好教育。高考前夕,爸才从好事者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他的生父已在遥远的他乡就职安家,而他的母也在不远的乡下再成家。他不告而别弃了学去寻自己的亲生母亲。

三天后回家,他和养父都感到横在两人之间的那堵墙——有什么不一样了——可以对着随性任性的父亲原来是自己应该报恩的人。

高考试卷发下来的时候,感觉到视他如己出的养母早起烙的大饼,在身后军绿布书包里的微温,成绩优异的他于是做了决定:留在养父母身边,不去上大学。他一面把第二道题的答案写在第一道题上,把第三道的答案写在第二道上……一面任泪水滚滚流淌。一并舍弃的,还有初恋的诺言:大学校园里见。

沉寂了一年,爸爸开始了他意气风发的青年时期。北海舰队文武双全的班长,练兵第一,文化第一,不仅文笔出色,而且师从当年的名画家高源,所画《毛泽东在安源》系列油画得了满堂彩。当命运刚刚对爸爸展开前途无量的画卷时,由于生父的问题在当年是个问题,迫使他不得不退伍。

回家乡学医药时,认识了后来成为爱妻的纯朴女护士,婚后先后生下了我和妹妹。人人都说家是温馨的港湾,我们家是个超大港湾:人到中年的爸爸,除了养父母,独子的他反而又多了两双父母、九个姐妹兄弟——失散多年互相找到的亲哥姐以及亲生父母各自再婚后的家庭成员,近二十个人,加上妈的七个姐妹兄弟,爸妈都处成了一个大家庭。

“父母在,不远游”,是爸用行动报答养育之恩的方式。当身世水落石出后,他善待亲生父母及其伴侣,一律叫“爸、妈”,这样我和妹有了三对爷爷奶奶,爸经常带我们去看望照料乡下的奶奶,与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妹们相亲相爱,为他们的生活事业尽力奔忙。

被弃后极尽颠沛之苦的亲生兄长与姐姐们,并不能真正放下对亲生父母的心结。爸爸总是说:“我的养父养母把我养大,恩重如山,我的亲生父母给了我生命,我同样感恩。”当年过半百的爸爸陪亲大哥第一次踏上他真正的故里寻根——荣成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看到背风朝阳的海草房边,一个个颤颤巍巍、目光呆滞的老年妇女,那是当年“离婚不离家”的女人,后来成为将军的前夫再也不会回来,而子女长大后为了生计都去投奔父亲了,只剩下自己五十年如一日孤单单地活着。爸对亲大哥低声说了一句沉重的话:“你忍心让咱妈过那样的日子?”那一刻,爸的亲大哥,和陪着一起去的妈妈和我们,对此再无芥蒂。

爸爸是大家庭的精神领袖。四家的兄弟姐妹们都听他的,人人齐心协力扶助暂时较弱的一方成为大家庭的主旋律。家对于我,印象里,就是爸一边对厨房里心甘情愿挥汗如雨的妈说着“你做菜怎么这么香,饭店做不出这个味儿”,一边把酒杯摆上饭桌,待妈端上家常美味,爸就招呼一大家子人团团坐下,大人孩子都开始在饭桌上发表见解。放达、乐观、健谈、幽默的爸与亲和、能干、厨艺上佳的妈一起,那二十几年,消解了多少家人的困惑、矛盾和风雨呵。

家里二十几年常来常往的还有爸的战友和好友,有的跟爸一样从政,有的行医,有的是木工、渔民、庄稼汉,有的风度不凡,有的带着一身泥巴或者机油味。在我们家,他们都会得到同样的对待,一样的六个家常菜,一样的老白干,一样的欢声笑语。有时候,我和妹的朋友过来,爸也跟这些高中生、大学生平起平坐、打成一片,聊人生、社会和家常,喝到兴起还会跟老顽童一样抬起杠来。

对我们姐妹,爸则鼓励我们自由地发展自己的书一到家我们父女仨抢着看,史书传记、小说诗歌都让我们感受文字的乐趣与写作的信心;爸鼓励我们寻找自己适合与喜欢的生活方式,感受周围细小事物的美感,积累内心的幸福感……整个学生时代,这些让我这个数理化完全不过关的孩子,过得还算快乐和有尊严。 

我成长的七十、八十年代,父母都属于单位、集体,各种运动、会议、学习、劳动,除了生病和过年那两天,根本没有休息日。我和妹小学就开始学着做家务——喂鸡、打扫、洗衣、做饭、浇菜园……自己的事自己料理。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不是没有羡慕过伙伴那些事事包办的爸妈,一直到我和妹三十左右做到单位中层,辗转在工作、家庭、社会里一个蜡烛两头烧、甘苦参半游刃尚能有余的时候,才悟到:爸妈不是赖以依靠的人,而是使依靠成为不必要的人。爸妈就这样把两个女儿推向这个世界,让我们学会了独立,经历该我们该经历的,并在这世界随机发给的卷子上努力打个好分数,他们才算完成了父母之爱的最高职责。

爸充满能量地与周围的人发生自然、活生生的关系,让我看到:家不仅是一个能消融生活加诸的戾气,把一家人凝聚在一起对抗困难追求共同目标的避风港,还应该是一扇门、一扇窗、一架梯子、一座桥,通出去,让家人进入一个更阔大、更多元的空间,与真的、美好的、不断更新的事物有一个通畅的联系。家,不是以爱的名义要求每一个人都整齐划一,而是包容的,让每一个成员都能够完整地表达自我,追求生命中的美好。家人之间,比陪伴更重要的,是互为榜样,一想到彼此,心中有温暖,也有力量。

直到爸去世后,我这个三十三岁的女儿,一页一页翻看着他的书信文件,听他不同时期的朋友哽咽说起他,才知道他跌宕一生中经历的惊涛骇浪:虽然不能回乡任干部,但一心给村里致富牵线搭桥出点子出力、自己村的人上门来有求必应;当主要负责人二十年,一心做事,无论毁誉;因为改革上新项目,甘冒风险,甚至对簿公堂、据理力争;生前五个月,大手术化疗后第一件事,就是冒酷暑远赴河南解决单位历史遗留问题……

这些我都没来得及知道,爸从来都没有让我们知道,回到家里的他,永远是那个乐观的、弥勒一样腰身和笑容的爸爸。

“说有我在、我一直都在的男人,最值得信任的是爸爸。”这是全世界的女儿们得出的共同结论。

我的人生,在与爸爸重叠的这三十三年里,经历了六个转折点:一次专业选择迷茫、一次莫须有构陷、一次择偶、一次事业归零、一次生死考验、一次事业再起步。

我的小学高年级到高中毕业,理科成绩一蹋糊涂,但是能体验职业带给人的成就感是我的追求爸爸看到我的迷茫,对高二的我说:“我看你有爱心、语文成绩好,适合当语文老师。高考考不上,就试试成人高考,大专两年后再考教师资格证。”有了这个方向,我疯了一样地补习,硬是用高分的文科弥补了及格的数学分,考了全县第二。

学生时代的我当班干部、办校刊、模拟教学,正当憧憬美好未来时,忽然被人罗织了一个罪名。虽然一个月后最终洗刷清白,但事后的我才从别人口中知道,爸爸作为党员领导干部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而爸爸在家里,还是平静的老样子。

二十出头实习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家里有卧病数年母亲的男孩。爸并没有禁止我们来往,确认我的选择是认真的以后,说:“等更成熟一些再做决定吧,到时候爸爸支持你做适合自己的选择。”爸爸弥留的时候,眼神停留在他已朝夕照料数月的半子身上,努力地朝他眨眨眼。

二十八岁的我,正在职场游刃有余时,不料却与同事们一起面临第一批事业单位改制、人员分流到企业。政策公布会一结束,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爸爸一个电话打过来:“闺女等着,我去接你。”为了八年职场清零、前途茫然的女儿,爸居然平生第一次接我回家,还对我的新领导托付:“我的闺女不怕苦累,交给你们好好历练。”

三十一岁的我,刚刚在新职场当上中层干部时,被诊断出骨巨细胞瘤。在没有出最终结果的半个多月里,爸爸不再经常出门而是更多地帮我带两岁的儿子。爷孙俩玩闹成一团,加上家里一如既往的气氛,都使我感觉一切都能平静接受。当宣布最终结果是良性的时候,爸大笑“我就知道,我的闺女身体好着呢。

这时的我,哪里能想得到,我听爸爸说这些安心的话,感到有爸爸在谈笑风生就会安如磐石,听到薄醉的爸爸唱跑调的美声……上苍只会再给两年的时间!

爸去世后的第七年,妹被任命为家乡一个新成立经济机构的负责人我代表单位在参加庆典仪式的人群中,看着妹踌躇满志地接过授牌,将要踏上千辛万苦的开疆拓土路。我知道,此刻妹想的一定跟我一样:爸爸一定在天上看着呢,他一定会爽朗地大笑——嘿,是我的闺女!

虽然已经去世十八年,但在至亲这里他从来不是逝者,他只是换了一种形式生活在我们的心中,生活在我们乐观向上的笑容中,生活在我们一步步向前的脚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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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一泓

段爱红,曾任山东黄金金洲矿业集团综合部经理十数年,退休后创业君顶·私享家酒窖,推广葡萄酒文化,是国际葡萄酒与烈酒二级品酒师,现任泰山名饮乳山分公司副总经理、乳山作家协会副主席。